第五章 盯梢（1/1）

　　南山省的三月份，风特别大，这导致邹孟平的沙眼发作。他这一晚上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凌晨四五点发现眼睛又涩又痒，于是下意识地揉了几下，没想到是越揉越痒，越痒越揉，现在才知道应该是沙眼发作了，眼睛又痒又疼，不住地流眼泪。
　　偏生同组的刘曦刚刚接到电话，说媳妇骑电动车送孩子上学，把小腿摔断了，于是着急忙慌地和三大队的领导打了个报告，就匆匆赶去医院了。队里说给派人来替刘曦，人来了才知道是这个刚刚调到队上的小伙子毛斌。
　　小伙子可能第一次执行正式的盯梢勤务，所以显得有些兴奋，一上车就左顾右盼，稍稍坐了几分钟，又尝试跟邹孟平攀谈。虽然心里不满队里整个生瓜蛋子过来，导致他没法抽身去处理下眼睛的事，但毕竟都是自己人，邹孟平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方扯起了闲话，同时用意志力强忍着揉眼睛的冲动，一张接一张地拿干纸巾擦流下来的眼泪。
　　毛斌看他实在忍得难受，提议道：“邹哥，你看着，我去给你买支眼药水去。”
　　邹孟平熬了一个通宵，身体又有不适，心情正烦躁，心想，但凡来的是别的同事，我早自己去了。于是语气生硬地说：“这大清早的，什么药店开门？”
　　毛斌想了想说：“那不行，手机上买？”
　　“外卖员送东西时候刚好被嫌疑人看见怎么办？什么人会在车上点外卖？”
　　毛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也不痛快，不再说话。于是这辆弥漫着烟味、汗味和轻微的馊味的车里，又变得安静起来，只偶尔有邹孟平从纸盒里抽纸时候发出的窸窣声。
　　又稍微坐了一会儿，毛斌还是忍受不了这有些沉闷地气氛，主动开口道：“邹哥，我昨天去帮刘姐她们钉卷宗，她们说你们在办的这个是个涉赌的案子嘛，那怎么我刚刚来的时候，小杨哥说我们来盯的这个吴德宏是个律师？意思这个律师开赌还是参赌啊？”
　　邹孟平其实刚刚才说完话就已经后悔，人家是在关心你，你和人家发什么脾气，此时见毛斌主动说话，放平语气回道：“没有，他多半就是帮犯罪团伙通风报信。”
　　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个案子是总队那边督办的，这个团伙在平湖下边的县区，以及周边几个地州，经常开‘山赌’，他们开赌时候，望风的人出来几公里，守着几条必经的路，所以之前分、县局搞过几次行动，都没什么效果。后来因为影响确实比较恶劣了，就报到了总队，总队责成我们支队来办。”
　　“那怎么我们不去抓现场，要来这里盯这个律师？”
　　邹孟平讲了会儿话，注意力被分散，下意识地又拿手去揉眼睛，才揉了一下就赶紧止住了，道：“你这个月才来，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们元旦节当晚就开展过抓捕行动，为了防止望风的人通风报信，还进行了全频段无线电的干扰，上山前还使用了热成像的无人机，确认确实有很多人聚在一起。可惜老天不帮忙，那段时间天干物燥，这些开赌的、赌博的都不是什么素质高的人，在上面抽烟乱扔烟头，把一个塑料大棚给烧着了。我们上去的时候全部人在那里扑火，赌资、赌具什么的都没有找到。火情也不严重，就是烧了那个塑料大棚，最后只能把身上带着打火机的人以违反防灭火条例和禁火令的名义，进行了行政拘留，其他的人登记身份后批评教育就放了。”
　　毛斌听了，露出惋惜的神色，说：“这些人赌博，要不拿现金，要不转账，我们都在山下布控好摸到山上去了，现金肯定带不走，如果是转账，那更简单了，查查流水。只要有赌资，不可能撬不开这些人的嘴嘛。”
　　邹孟平笑了笑：“人家能干出这么大动静来，预防措施肯定有，有状况了，赌资赌具一收，往事先准备好的藏匿点一藏，这么大座山，要出动多少人力才找得到那些东西。”
　　毛斌皱眉想了想，道：“从基地上整警犬过来，他们再怎么藏，怎么会有找不到的？”
　　“试过了，没有收获。”
　　“那就这么把这些人放掉了？怎么说也要审一审啊。”
　　邹孟平看着这个义愤填膺地年轻人，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有冲劲，有些感伤，又有些欣慰，反问道：“你没有证据，不放人能怎么办？”
　　叹了口气，接着道：“而且放人是放人，又不是放任不管，老话还说的，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那次老天不帮我们，而且打草惊蛇了，之后再想布控抓现场，难了。但是诉讼法规定的证据又不是只有物证和现场勘验笔录。要是有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和犯罪嫌疑人供述，再把赌资的情况查清楚，还不是一样地定他们的罪？”
　　毛斌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都找不到证据，拘留不了人，他们怎么会供述？”
　　“不能取得他们的供述，我和你刘哥熬一晚上整什么？还给我沙眼都熬发作。”不得不说，讲到案子，邹孟平的话也多了起来，心情也好得多了，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一下自己的沙眼。
　　毛斌明显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邹哥，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嘛，我们今天盯梢这个律师，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邹孟平拍了他的大腿一下，并给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刚刚从单元门出来的中年男子。
　　两人默契地把靠背慢慢调到最低，静静地看着他们盯梢的对象——律师朱志山——从他们面前走过，看着他打开了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两人这才将靠背调高。
　　毛斌等朱志山的车往地下停车场的出口驶去，才启动车跟了上去，邹孟平则忙着用手台联系队里，目标已出现，请求抓捕组进行布控和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