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个很闲的人(1/1)


  夏夜的天色总是暗的很慢,尤其是盛夏,除非来一场大雨,否则空气中总是会有股难闻的气味,还夹杂着一种燥热难耐,暑意难消的深入皮肤的腻感。那是一种混合着油脂和汗渍的令人悻悻作呕的痛苦味道。
  这种味道,在厨房尤为明显,若是你整天呆在厨房里面不出来,你的身上除了会粘上盛夏的刺鼻味道以外还会带上呛人的烟灰和腐烂的泔水味等。
  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被有些人骄傲的称之为:“灶王气”
  “可不咋地,灶王爷的福气,俺可是吸的足的很~”
  刘铁山是这家客栈的掌厨,二十六岁的他已经是这个小镇做川菜的一把好手了,
  “你何止灶气重,艳福还不浅呢~”
  “哎哎哎,什么话,什么话,我铁山兄弟怎么就不能插朵鲜花在身上啦”
  宽敞明亮的大堂,坐着几桌食客,刘铁山听着这些闲话也不恼更不在意,他总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也许对他来说,可以烧一盆好菜,给识货的人奉上,得到几句夸赞,比什么都开心。
  更何况,他快结婚了,即将迎来人生中,最为快意幸福的时刻。
  “去去去,吃饭还堵不住二位的嘴,那锅里的毛血旺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吃不完带走,我家娘子就馋那一口”一个青衣书生打扮的人表情动容道。
  “也不知丁兄说的是哪位娘子,是神秀苑的莹莹娘子呢?还是福祥苑的春桃娘子呀?”另一个年轻的书生,摇着纸扇,戏谑个不停。
  “啊哈哈哈哈哈”
  三人不禁哄堂大笑,惹得旁边几桌的食客,也控制不住的捧腹起来,也不知是谁还吹起了口哨一起起哄了起来。
  “哎哟~”
  只听见大厅柜台内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等了一刹那,才看见一个了圆滚滚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只见那个脑袋逐渐变大,靠近了柜台,脑袋不仅圆滚滚的,上面还扎着两个可爱的发髻,摇摇晃晃的。
  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的投射到了柜台上,“李玉岐,你又躲在柜台下面睡懒觉!”
  “是啊,李玉岐,又不好好读书,不怕先生罚你抄书了?”
  “李玉岐,过来,叔叔教你喝酒”
  “喝你个死人头,你敢今天教她喝酒,不用过明天,今晚,她娘就敢把你家给你拆了”
  “过来,李玉岐,给叔叔倒杯酒,叔叔给你零花钱”
  李玉岐耷拉着个小脑袋,靠在柜台上,她还没缓过劲儿来,明明记得自己是躺在后院的槐树下乘凉的,怎么醒来就在柜台下了呢?真的很奇怪,而且怎么睡醒了都快天黑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哈卖批,让劳资给你倒酒,各位叔叔身上带的钱可够?”操着一口川音的她,妥妥的像个小大人。
  “哟~啧啧啧,牙尖嘴利的,跟你娘一个模子”
  在一旁的刘铁山见状,赶忙劝阻,“都老大不小了,跟个小妮子打嚓,去去去,喝你们的酒去”
  他拉着李玉岐的小手就往后院走去了,“铁山叔,我娘去哪里了?”
  “小姐没告诉我,只说去南郊拖一批货去了。”
  “那个闲人呢?”
  “哪个闲人呀?”
  “还能有哪个闲人呀?整个太平客栈还有谁能有那个人闲呀?”
  刘铁山一听,耳根子笑的都抖了起来,想想李玉岐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说过语气颇像个倔强的小牛,她一边走一边把手备在身后,现在的姿态又像个巡城的小将军。
  “六爷自然也是跟着去了,不过……”
  “不过什么?他不会跟我娘单独二人去的把?”李玉岐突然停了脚步,用力的攥着个粉拳,刘铁山看着她点了点头,“完了,以后在太平客栈,劳资的地位又更低了”
  李玉岐懊恼的拍着额头,两只小发髻在风中用力的摇晃着,身子一前一后地缓慢行走着,刘铁山无奈的叉着腰,叹了口气:“唉~谁说不是呢?俺的地位也得降!”
  南岭的日头算不得炽烈,好在有树荫庇护,才勉强不那么炎热,四周的知了叫个不停,吵的人心烦意乱的,远处的山坳里闪出来两条长影,仔细看来,是两个人骑着两匹马,马蹄印记深邃,看来背上驮着的货物不轻。
  “啊切~~”一个身形健壮,眼如皓月的中年男子突然打了个喷嚏,也打破了二人这一路以来尴尬沉默的气氛。
  “你……不舒服吗?”
  “奇怪了,天气这么热,还能打起喷嚏”
  男子微微一笑,转而继续目视着前方,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衣袍,本是为了透气凉爽,此刻却是酷暑难耐,与她同行的女子衣着轻盈,体态雍容,虽然年纪已经二十六岁了,算不得太年轻,但她的身材保持的很好,眉目间满是秋水绵绵,惹人瞩目,她悻悻的望着男子,半晌才打破了宁静:
  “对了,我还没问,你一向懒散,为何今日会跟过来?”
  “我说昨夜我夜观天象,今夜有雨,恐你一个人来往不测,你信还是不信?”
  “有雨吗?你还会观天象?你是怕我被雨淋死?”女人略带瞠目的目光瞥了瞥男人,继而喃喃自语道:“就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我倒是不怕你淋雨,我会怕这太阳太盛,把你晒黑了,丑死~”
  一听这话,女人突然拎住了缰绳,马蹄也停住了脚步,两人对视着,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无奈的撇了撇嘴,还未开口想着道歉,女人已经率先拔出了身旁的佩剑,顺势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男人自然的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求饶的姿态。
  “哎哎哎,慢点~”
  “怕是你失忆到已经连怎么跟女人说话也不记得了吧?”
  “那是一般的女人”男子见状,此刻大脑飞速旋转着,他在想尽世间一切万法去安抚好眼前这个愤怒的女人,却想来想去,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连一般的女人也不如?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目不识丁,只知道开店赚钱的黑的没人要的女人?”女子面露杀意,她用力的按着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怕是男子说错了一个字,就将挥剑而下,毫不留情。
  “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心里……很特别”
  “……”
  男子轻轻的拨开女子手中的剑,帮她轻轻的收回了剑鞘,面露笑意,浅浅道:“我虽然丢失了部分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从那日在山谷,你救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
  善良,她被他称作善良。在大部分人眼中,女子都是一个外表刚强,不畏强横的人,一个人带着女儿在逍遥镇上开了间不大的太平客栈,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闲暇,喜欢带着女儿在溪水廊桥旁安静的坐着,一坐就是一下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喜欢坐着,看着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半夜,漠然的一个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看见的是整个混沌,和漫无边际的灰暗。
  女人嗔怒道:“油嘴滑舌的浪荡子”
  转而用力踢了一下马肚子,迅即的跑远了,忽然起了一阵微风,只见女子脸上饱含着笑意,微风中彷佛还能微微听见女子恣意的心跳声。
  “说你特别善良,这算油嘴滑舌吗?”
  男子喃喃自语道,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睁了睁眼睛,继而快步疾驰,追了上去,他大喊道:
  “掌柜的,你走错了,官道在右边~”
  “我知道,今晚先不回去,我要去洛城找个人,驾~”
  “陈鸢,不公平,驾~你的马比我的快!”
  “废话,我是掌柜的,你快跟上,夕阳落日前要到,不然守城的官兵不让进城”
  “驾~”
  马蹄声阵阵,微风也是阵阵,落日的余晖缓缓的从地平线划过去,远远望去,一男一女在夕阳的交汇处,逐渐的化作了一点,然后漠然的消失在了清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