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将军庙(1/1)


  六月的晚风,好像情人的爱抚,此地名叫云关,位于大云朝东北方的燕州,是中土大云朝的东北门户,据说在三百年前,云武帝建国前最后一场大战正是在此,经过七日夜的死战全歼北方莽族十五万铁骑,而后边军驻守云关,三百余年来,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异族入侵,小股的游骑骚扰也都让边军扼杀在云关之外,不曾染指云朝国土半步,所以云关又有“东方顽石”的别称。
  百夫长罗厚刚刚换防到这里一个月,今天,守关的赵将军在全体将士面前提拔他担任百夫长,虽然被同房间的战友借此机会“敲诈”让他替班夜巡,也并没有破坏他今晚好心情。
  “阿厚,你小子行啊,才刚来几天就当上官老爷了。”身旁与罗厚一起夜巡的搭档什长于老四打趣道。
  “嗨,都是赵将军慧眼识珠,咱这几年功夫可不是白练的。”罗厚也并不故作谦虚。
  “你小子。”于老四在他胸口轻捶了一拳,“等等,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于老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紧张地问罗厚。
  罗厚向来以耳聪目明在守关战士中闻名,但是今晚月黑风高,他攥紧手中长枪,想去观察云关下的情况,却也没法看得真切。
  只听“嗖”的一声,于老四的脖子已经被一支弓箭对穿。
  “敌、敌袭!”罗厚只高喊了一声,便被人扼住咽喉,软倒在地。只听“叮叮叮叮”数声,不知多少把飞抓绳索攀上云关的围墙,无数身着莽族战甲的士兵随即登上关头,开始了无情的屠杀,云朝守将安逸太久了,即使第一时间点燃了烽火,也无法抵挡这群嗜血的恶狼,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和平永远是暂时的,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云朝长久的和平,随着云关的陷落彻底被打破,云关破,燕州危,整个大云朝东北部已经完全笼罩在莽族入侵那巨大的阴影下。
  “敌袭!”罗厚大喊一声,猛地坐起!“啊,痛!”罗厚这一用力,只觉得喉咙剧痛,浑身上下好像骨头都要裂开来般的疼痛。
  “大哥哥您没事吧!”一旁的小孩忙关切的问道。
  罗厚摆了摆手,环顾四周,这是座废弃的将军庙,供奉的是云朝边关名将石烈,罗厚念过几年书,知道据《云州史志》记载,石烈将军武艺超凡,镇守边关爱民如子,深受敬重,后来被边安镇百姓供奉庙宇祭奠,可眼前这座将军庙已经荒废,显然是因为长久和平,百姓已经忘记了这位英雄将军的战功。但是庙宇虽破,却称得上是整齐干净,自己正躺在一个草垫之上,身边还支起篝火,旁边放着一碗热菜汤。
  “小兄弟,是你救了我吗?”罗厚问向身边的孩子,这个孩子看上去也就八九岁的年纪,衣服上打着七八块补丁,看起来是个流浪的乞儿。
  那乞儿憨厚答道:“是啊,你骑着大马跑过来,已经睡了三天啦,是我扶你在我家休息的。”
  “什么?三天!”罗厚大惊,他只记得莽人抢关,自己受伤昏迷,后来趁莽军不备,夺了一匹战马,奔向燕州首府垂云城的方向报信,后面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想来是因为伤势太重,没赶到垂云城便被这孩子给救了。
  罗厚沙哑着嗓子,一把拉住乞儿,急道:“小兄弟,快告诉我,这里离垂云城守军大营还有多远,我骑的那匹马呢?”
  乞儿被摇晃的七荤八素,喊道:“大哥哥你别急别急,听我说啊!”罗厚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乞儿忽闪着大眼睛,说道:“这是边安镇,离垂云城还要走上一天的时间,大哥哥,你来的那么急,趴在那大马背上,脸色铁青铁青,大叔说再不救你你就死啦,我们只能把你的马赶得远远的,把你扶进来。”
  罗厚心想坏了,自己没有马匹,凭着这副身体已经无法再去垂云城报信,顿时急火攻心,胸口大痛不已,“咳”地吐出一口血来,但他再也顾不得一身的伤势,便要起身赶路。
  “当兵的你别急,云关烽火三日前燃起,估计垂云城已经知道莽狗入关的消息了,你有伤在身,安心养伤才是重要的。”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罗厚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阴影中的乞丐,那乞丐靠在墙角的阴影中,满身补丁和油泥,左袖空空,竟是个残疾。
  罗厚朝老乞丐和乞儿拱了拱手,投去感激的目光,说道:“既然烽火点燃,那我也就放下心了,垂云城的武太守想必已经出发迎敌,莽狗定然不是对手!”
  老乞丐的声音传来:“怕是未必,这次莽狗来的太凶咯,垂云军挡不住他们,狗蛋,听大叔的话去翼州躲躲吧?”后面显然是和那乞儿说的。
  那乞儿忙摇了摇头:“我可不去别的地方!大叔你快自己跑吧,这里是我家我得看家呢!”
  罗厚不禁苦笑,一处破庙,被这小小的乞儿当作家,看来,不论是哪里都有穷苦人,不论是哪里都有苦命娃。
  老乞丐继续在阴影中说道:“当兵的,云关烽火昨日熄灭,估计今天莽狗便要杀向垂云城,这小狗蛋与老夫有恩,你能不能把他带上,到翼州去躲躲,切记,取道垂云城立刻穿城向南,尽快赶路,进了大翼城再休整。”
  罗厚摇头道:“我身为边境守军,虽然才换防过来不足一个月,但也发誓会与云关共存亡,这位小兄弟也是我的恩人,我会把他送到垂云城我亲戚家去照顾,您看这样可好?”
  老乞丐的声音在苦笑:“当兵的,何苦白白送死,老夫让你送狗蛋去大翼城又不是不让你当兵了,垂云城太守武天鹰性子刚愎自用,虽然手上有点功夫,指挥作战却是一塌糊涂,他恐怕是守不住垂云。你直接去大翼城找到守将项飞投军,估计以你的腿脚,赶到大翼城时这里的战斗也该结束了,没人怀疑你的身份。”
  罗厚听这老乞丐说的话,一直透露着对垂云城武太守的不信任,心里已经是大大的不快,原来那武天鹰官居垂云太守领燕州牧,一身鹰爪门的绝学武功,一直都是燕州境内云朝将士的绝对偶像,被这老头这么嘲讽武太守,罗厚怎么能舒服呢。罗厚冷哼道:“老兄,武太守的能耐恐怕不是你这老乞丐能够妄加评论的,你若再出言不逊,我就只能先告辞了,狗蛋你自求多福。”说着,摸了摸狗蛋的头,便站起身来,准备出发垂云城。
  “且慢,当兵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你过来,这次来的莽狗不简单,让我好好瞧瞧你的伤势,”老乞丐无奈道。
  罗厚纳闷道:“莫非老兄还会医术不成?”说着慢慢挪动身体,凑向那老乞丐。
  只见老乞丐把脸从阴影中探出来,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苍老脸庞,一头银发随意散开,只见他伸出仅有的右手托住罗厚的身体,扶他坐在自己身前,仔细看向罗厚咽喉处那已经泛起青光的瘀痕。
  “果然,是青绝手,当兵的你也算是福大命大了。”老乞丐喃喃说道。
  “什么青绝手?”罗厚不解地问。
  老乞丐示意小狗蛋靠向他,坐在他的身旁,把另一侧的篝火拢了拢,慢慢道:“你听没听过燕翼一代有一首童谣‘青绝手,孤雁高……’。”
  狗蛋还没等罗厚开口,抢先道:“大叔大叔,我知道,是‘青绝手,孤雁高,两个小子闹云霄;鹰爪飞,秋雨落,穿云神箭小飞刀。’”
  老乞丐宠溺地摸了摸狗蛋的头,道:“狗蛋说的这是东北三州一带武林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几个人物,其中的青绝手正是莽狗一脉东庭主的绝技。”
  “战神蒙傲?”罗厚一下子惊呆了,老乞丐一直说的莽狗就是莽族和依附莽族的民族统称,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早年由一代雄主蒙赤铎领导,建立了幅员辽阔的莽国,雄踞云朝北境四百年,按地域分为东西南北四庭,其中东庭庭主蒙傲战功最为显赫,五年间扫平莽国东方十余个小民族政权,纳入莽国版图,也被莽族人称为“战神”,没想到他还是个武功高手。
  老乞丐点点头:“不错,东庭军中青绝手较为普及,这次攻击你的应该是东庭军的小头目,而且功夫还没练到家,加上你的身体比常人健壮一些,所以你还没被毒死,只是发烧昏迷而已。”
  罗厚再次惊道:“难道这‘青绝手’有毒不成?”
  “放心吧,暂时还死不了,青气一直停在喉咙,没有下行,看来、伤你的人他的青绝手功夫还差得远呢。我有十足把握救你,只要你答应我带上狗蛋去翼州投奔项飞,老夫便给你把伤治好如何?”老乞丐郑重地询问罗厚道。
  罗厚一听自己还有救,立刻跪倒在老乞丐面前,如此情况,他早已看出老乞丐必然身怀武艺,俨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当即叩头三下,说道:“老人家若能救我性命,罗厚定当结草相报,不知阁下究竟是哪位高人?”
  老乞丐叹了口气,扶起罗厚道:“姓名而已,何足挂齿,老夫若能把你治好,也算是一点功德,这小狗蛋心地善良,有侠义心肠,日后你将他托付给大翼城太守项飞,我便了却一桩心愿了。”
  罗厚心想,武天鹰和项飞都是云朝太守兼领州牧,都是官居三品的一方大员,听这老人的口吻对他们都透着满不在乎,这老者定然来头甚大,忙说道:“老人家,我去投武太守也是因为实在不忍让云关的兄弟们白白牺牲,想要重投军营,报效国家而已,望您成全,但是请您宽心,我定然托亲信家人将小娃娃送到项太守面前,帮您实现心愿。”
  老乞丐摇了摇头,道:“当兵的,我看你骨骼经脉,云武功应该起码到达了七品境,应该是云关的百夫长一级,如果你的亲人能够比你强,我自然放心将狗蛋托付给他们,但是只怕你的亲友未必赶得上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