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柳绣 一（1/1）

　　荣福荣老三以前名叫臭狗，这就算他的大名了，连个姓都没有。
　　后来他是遇到了两个大哥，三人拜把子的时候两个大哥才觉得臭狗这名字太难听，要他改个名。
　　因为老大叫秦荣，老二叫周福，于是臭狗就用了大哥名字里的“荣”字和二哥名字里的“福”字，这才有了他荣福这名字。
　　荣福如今是宁城承虎军的副团长，但他从来也不避讳和黑道上的瓜葛。城外乱苇滩的荣福堂，就是挂他大名聚起来的绺子，一直还是用着他的名号。
　　荣福堂和其他绺子的土匪有些不同，拦路抢劫的时候不多，但是暗中把持着药材和烟土两样东西。尤其是烟土，在宁城周边绝对是离不开荣福堂的买卖，否则就是难免一场横祸。
　　荣福堂的名号虽然不算响，但是宁城周边的土匪胡子可都知道这荣福是谁。他早年用的匪号“铁镖星”，那是辽西地面上出了名的悍匪。
　　人说悍匪无情，他们那伙人是既做到了彪悍，也做到了无情，十多年前有意无意间干出了一起震动整个辽西的大案。
　　土匪胡子说白了也算一门行当，靠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为生的行当，目的终究是求财，而不是玩命。因此风险可以冒，但要有个度，以后做案的本钱至少要尽量留好了。
　　不过当年铁镖星荣福带头的那伙人玩起命来却没个尺度，在城外劫个地主大户也就罢了，他们这伙人居然悍然劫了城。
　　土匪胡子虽然就是干打劫这一行的，但进城明抢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干的活。
　　城里当兵吃饷的那些人就算再怎么怂，从他们手里打出来的枪子可不知道什么是怂，沾上照样能要命。求财的路子又不只这一条，根本不值当上门去硬磕，而且事后还难免招来追剿。但是铁镖星他们那伙人就这么干了，而且闯的还是宁城。
　　宁城在辽西绝对是数得上的大城，而且是军事重镇，城里城外驻扎着旗兵、练营、巡卫军等好几股军队。这样一座大城重镇，居然被一伙胡子放着枪就给抢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事后官报称，这是上千土匪集结的大案，衙门大库被抢了一空，就连练营的枪械也被劫走了几百把。
　　不过也有人说最多不过百十人，城里官军被打得一个都不敢露头。被打成那样，不说自己熊就只能替人家吹人多。
　　还有人说，其实就是几个胡子进城寻花问柳，在窑子里和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没放几枪人就都跑了。官家是正好借题发挥，拿这事抹亏空。
　　不管怎么说，事后官黑两道都受了牵连。近百官员因此被贬被罚；辽西道上说不清有多少土匪胡子因此改了命运。那场劫城大案前前后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始终是众说纷纭，如今大概也只剩荣福心里最清楚。
　　荣福这人从小命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在他印象里，从记事起自己就是在凤凰城外那座破碳窑里，和一群乞丐生活在一起。印象中就没有过一个亲人，所以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那些乞丐年年都有病死、饿死、冻死的，走了一茬又换一茬，唯独他命硬，一直没病没灾活到了大。夏天的时候他在凤凰城里城外随处住，到了冬天年年就住在那破碳窑。
　　荣福小时候尤其怕狗，因为那时他个子也不比狗高多少，遇上了一扑就倒。他手背上有被狗咬过的疤，心里面就落下了被狗咬过的伤。
　　狗这东西，你越怕它就越凶，因此荣福小时候没少被散养狗和流浪狗追着撵着到处跑。
　　有一次，小荣福在路边遇到一只死狗，身上已经发臭了，但还没有生蛆。荣福找了条棍子就开始在这只死狗身上发泄起了这几年的仇恨，鞭尸之后还不解气，又硬扯了两条狗腿下来，拿回破窑煮上就和两个乞丐一起吃了。
　　另外那两个乞丐当天都吃坏了肚子，两人一直拉到直不起腰，可小荣福的身上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就是因为这个事，从此有了他臭狗这个名字，而且从此还爱上了吃狗。以前常是狗追他，此后都是他追狗。凤凰城周边就容不得一只闲逛的野狗。
　　正是因为吃狗，臭狗认识了四方村的两个大哥，老大叫秦荣，老二叫周福。后来三人拜把子的时候才有了荣福的大名。
　　当初臭狗把老大养的狗当成野狗给吃了。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臭狗，老大养狗不喂食，基本是靠人家自己在外面找吃的，这狗在外闲逛谋生时恰巧就被臭狗给遇上了。
　　没过多久，臭狗又把老二养的狗也当成了野狗。不过这次老二的这条大黄狗当时就在自家大门口，而且这大黄狗体格大力气足，虽然上了臭狗的套，但奋力挣扎着还是嚎出了动静。老大和老二跑出来刚好把臭狗逮了个正着。
　　臭狗本以为自己又要挨一顿打，这哥俩原本也确实是打算揍人的，但是见这家伙瘦骨嶙峋，又是破衣烂衫，两人就都没下去手。老二还回屋卷了一张煎饼给他，告诉他这村里的狗都有人家，让他以后别来了。
　　可是过些日子臭狗却又来了。上次四方村遇上这哥俩年纪不比他大多少，让他感觉亲近，自己偷了人家的狗，人家不但没打他，还给他吃的，臭狗心里总感觉过意不去。
　　刚好臭狗对凤凰城里的狗了如指掌，他知道有家大户的大狗刚生了崽子，臭狗看好那窝狗，就一直瞄着，等到一窝狗崽都断了奶就悄悄抱了两只又来了四方村。
　　臭狗已经是多年和狗打交道，他挑上的狗品相绝对是好，而且他还懂得一些调教的办法。老大和老二见了他带过来这两只虎头虎脑的小狗崽都喜欢个不得了，三人年纪相差不大，这就开始有了交情。
　　老大秦荣和老二周福这两家是邻居，都是早年从关里过来的外来户。老二周福他爹老家那边有练拳脚的习俗，到了这地方担心坐地户欺生，因此一有空就在院子里摆开架势教孩子练武，隔壁家的秦荣就也过来跟着一起学。
　　后来没两年老二他爹就不敢再教了，这俩孩子在外和人打架打出了兴致，村里村外没少惹事。
　　但这哥俩这时已经尝到练功夫的风头，所以一没事还在院里自己练，出门放羊放牛也在外面互相比划。
　　臭狗一见他俩练武就着了迷，大概是因为当乞丐挨过不少欺负，所以经常幻象着要是自己会武的话，那境况就不一样了。他在凤凰城里遇到打把势卖艺的都是跟着跑，这时就整天跟着俩大哥一起学。
　　老大和老二一开始只以为是带这小子玩几天，可他俩谁都没想到，臭狗在这方面是极有天分，什么招式看一遍大概就能知道里面的门道。他看起来瘦骨嶙峋，身板却强得很，仿佛骨头上面自带着劲道。而且这臭狗极能吃辛苦，肯在自己身上下狠功夫。
　　这年入冬前老大和老二一商量，就让臭狗跟着他俩一起放牛放羊吧，住牛棚怎么也不比回凤凰的破碳窑要饭差，他俩一人省下几口也就够这兄弟的吃了。
　　臭狗就此留在了四方村，之后和两个大哥拜了把子，又有了荣福这大名。
　　后来三人当中的老大秦荣最先到了成家的年纪，老大人虽周正，但家里日子不好，眼看着村里姑娘前前后后开始出嫁，他却是始终不好说上媳妇。
　　老大的家人是心急，老大自己的感觉是憋屈，没出息。从小练武多少给他攒下了点心气儿，这时候那一点自尊心和好胜心都受到了侵害。
　　等到他最看得上眼的姑娘也许了人家，老大干脆断了在村里娶媳妇的念头，决定自己要出去闯条路。他觉得靠着给人种地放牛，到死都没个盼头，他是宁死也不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