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九 木偶僭正位,神主旁若虚空(1/1)


  孙木由瞧见水持转怒,心中便记起那灵株之事,想必此人已失了心性,专等着要飞黄腾达,做人上之人。他知道这厮不消多劝,纵你说得喉咙冒烟,也勿能动他丝毫,只是他既要做此良善,总愿再试一试,倘果真不得,再行计谋也不延误。
  于是少年对水持道:“你莫不是听了他们说将立你作‘立帝货’,故而喜不自胜?”
  男人听他说出“立帝货”三字,便注了意,原只道他是个外来的泼皮,把些胡言乱语要诓钱财,但知那事,恐非凡俗。他这里遂露出惊色,也不似先前语气,稍稍缓了些神色道:“是又如何?”
  木由言:“那立帝货乃人天娇子,雪国的贤主,无所不知,若人得此福德,必然百劫修炼,积累善行。汝今缘何作是念,以为能承隆运?莫非你已知过去之善,乃至今生之修为已备?若不能配享此尊,如何能欣喜如此?”
  水持闻他语,若有所思,似久久未能定。男孩心中暗喜,若能就此度脱此人,又何必兴伪变之计?他眼见有望,便待那人自行忖量。
  孰料这厮思绪过后,竟扭头对他讲:“我听闻众生皆有佛性,足下见识非凡,不会不知吧?却说人人修行,结果未一,或因福德,或因造化。万里之外,鲤鱼因一越而成龙;千年之前,彭祖服粉散而多岁,皆造化之属也。我今笃行上师之教,精诚如此,得蒙造化,又何需疑?虽未必有重劫修为,终因天圣垂怜,赐吾荣运,我当谢受,不可生惑。”
  木由听得这话,先前的欣喜顷刻全消,一时愣在原地。须臾,他那大善如恶的根性起来了,便暗发怨怒道:我把你这幻海的矇鱼,迷水的聋龟,这般点化于你,汝竟一头撞墙,终不回转!罢罢罢,我便自行己道吧。
  话及此,少年也不与他多话,双目一挑,指向远处言:“且看那是什么?”
  男人就要回首去瞧,他这里原想使出檑来,又怕那物力大,害了无辜性命,便把手蓄了些劲道,只一击,敲得水持眼冒金星,栽晕了过去。他将那厮暗暗藏于虚空,不叫他人察觉,自己则驾了云头,入那深林,想找个修为近千年的槐树。话说这有法门之树根器不比别的,历经千秋便可化作人形,那时行住坐卧,与真尊无异。
  孙木由自笑道:“鬼拍手,鬼拍手,而今便叫它以槐代人,叉着腰,哄哄那些净土顽众。”
  言罢,他已寻见一棵,修持达八百五十余年,人样似有若无。那少年抓了风尾一闻,其味儿还算正经,可见度化它的是个真人,而非邪祟。
  孙氏便起了些恭畏之心,如今行的是破法之计,必然损其道行,恐它不依,可是为了大计,必须如此了。他只谓这妙法原是正根,自己又是善念导之,定然不亏正法。
  于是,他遍野乱走,找到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弓腰先洗了洗肉身,曰:
  “以水盥掌,
  当愿众生。
  得清静手,
  受持佛法。
  嗡主迦拉耶梭哈(三称)。”
  既已,又曲掌为瓢,舀了些涌泉,念动真言道:
  “佛观一钵水,
  八万四千虫。
  若不持此咒,
  即食众生肉。
  嗡哇西索拉摩尼梭哈(三称)。”
  如此念咒完毕,他将这点清流,绕树浇了一周,便祭出泰檑直往上轻飘一挥,得一大枝,遂以掌为刀,徐徐钻削,雕镂为人形模样,再细细刻画一番,便与那水持之姿全无二致。他方从虚境里寻到水持,剥下此人服饰,叫那木头穿好,才往其口中吹入一股勃然之气。
  孙木由便学水持说话的声音:“水持,水持!”
  那木人得了生机,竟与常人一般,站立起来,又听得呼唤,呆扭头颅去看。只须臾,那物就学语道:“水持,水持!”
  少年转喜,擦去额间汗,即将他带入虚无。这片地域时空不动,人在其中说罢千言万语,出了幻境,人间仍不过才历刹那。他这里教此物如寻常人类行走、施礼,告诫他与人交谈之道。只是此物毕竟是拙木的底子,不能尽如人意,每问及关键难题,无法解答,只木讷地给出一句:
  “就依心意,有何不可?”
  男孩暗道:如此也好,那些人不知它是个假体,一心拜作圣主,于是自他口中,哪怕放出个屁来,也是仙气。
  故而少年便将它接引出来,口中念念叨叨:“立帝货,帝即立;立帝货,帝即立;立帝货,帝即立。”
  那假体便如水持真人一般,以为自己乃是选中之人,要待众士来请,入那幽僻深阁之中。
  木由做过这些事,遂心满意足,一路纵起云雾,回到榻处。正待开门,却瞅见哈、无二人守着,迎面正色道:“哪里来?”
  少年泛起不悦:我乃此间客人,往何处去,怎的还要朝恁两个禀告?只是他怎好直面怼言,拱了拱手,佯作客气:“无他,乱逛而已。”
  那哈奴曼却大笑:“闲游无定所,偏偏因缘所致,见完立帝货了?”
  孙木由颔首言:“在下能得见真尊者,还仰仗了两位前辈哩。”
  哈猴儿续道:“此事不值一提,昔旧主如今已然升天,未久便要再***,久住人间,为此五浊恶世推扬正法。”
  孙木由只当他不知晓换了水持一事,那厮这时还在虚境里封着呢,等待假体落定,他再好生安置了此人,自己怕不是就与乌鹮缘绝,要转赴他地了。
  一旁的无支祁似乎不满于哈奴曼一直在虚与委蛇,便直言:“你那日眼见立帝货火祭,怒气纵发,一时焉能消散?果真有闲心四处游逛?你且听兄一劝,此地不比外乡,自有其运转之法,勿可妄下定论。汝若难通内理,执著于相,恐有不祥也,还是早作调节。”
  少年闻此话有些惊疑,莫非他们知道了水持之事?转念一想,此事既已做下,便不能再逡巡,只当他们是来套话的。虑及此,他便囫囵应付:“前辈所言甚是,前番是我根基尚浅,少见多怪,如今也已渐渐明白,不再执念了。”
  哈奴曼即施礼道:“若如此,则大安。”
  无支祁望望马猴儿,又瞥了眼木由,神色微微一变,立又转和,只淡淡讲:“但愿吧。”
  两人就要离去,忽地无支祁又伸手拉住哈奴曼,轻悠悠转过身来,冲少年处笑:“小子可曾听过狐假虎威?这正是你们那儿出来的词。”
  孙木由低眉出语:“常有耳闻,前辈缘何突提此事,可有见教?”
  那无支祁遂曰:“常言道,凡夫畏果,菩萨畏因,凡事最怕起心动念,但若能在根处断了我执,又比事后补救好得远,你说呢?”
  话至如此,猴娃若还未意识到这两个对他所做已生察觉,那他还真痴騃了。只是他虽知晓,却仍心照不宣,笃定了要把这立帝货的荒唐事断在一截木头上。故而,他也对两位言道:“敝地虽有‘狐假虎威’,但也存‘愚公移山’,若不曾有人动土,山终难撼,道亦无通,纵使开先河者身死名败,后世享其百代福泽,又有何怨耶?”
  二人面面相觑,本欲再出声劝诫,终不知所云,只幽幽叹息,便略施一礼,各自驾云而离。
  既闻他两个忠告,那木由心中岂无波澜?只是他坚信但要立新,必要断旧,苟一破老,便生阻碍,他如今已走在道上,前面是未知所终,身后也已遥遥无定,纵使不进,要退也难。既如此,便行他个斩钉截铁,冲他个力挽狂澜,倘若在这里功亏一篑,也算是于迷雾中开一新声,他年自存有缘之辈再续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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