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徊魂游梦（1/1）

　　耳边回荡着的，是由远及近的哭喊声。
　　苏陆不太听得清，究竟在哭喊着什么……她只是隐约感到，这些声音定不是来源于同样一个人。
　　那声响，就似是有无数多的人，在同时哭喊着什么。
　　她的前方，是那青灯暗绿色的光芒在不安地跳动着，而耳边，依旧是那渐渐放大了的哭喊声——但突然，一阵极为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六六……六六，苏陆你醒醒啊！”
　　那一刻，本就一如惊弓之鸟的苏陆，被这话语声惊得周身一记激灵。
　　甚至在心里不自觉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犯下过重罪的她，抱着脑袋便大喊出声：“不是我！不是不是！”
　　是约莫又过了半晌，她才意识到，刚刚的自己，是有多么可笑。
　　于是，就在那无比昏暗的周遭当中，她终于又壮着胆子，试图循着那愈加清晰的声音找寻而去——紧接着，还不等她从中找到丝毫，她的脸上竟就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那一刻，她猜到了，是有人在打她。
　　但她却从未想过，这眼前的一切，竟就会随着这记猝不及防的耳光，在顷刻之间，发生了犹如斗转星移一般的变化：这眼前，哪里还是去往「十灵府」的回徊桥？根本没有青色的灯笼，没有飘忽不定的提灯引，更没有身后的差人，只有在她眼前放大了无数倍的……付小谷的大脸！
　　而不出意外的是，苏陆再一次被这样突如其来的“贴脸”，惊得停止了至少一秒的心跳。接着，一股犹如天旋地转一般的晕眩之感，便又不由分说地袭上了她的脑袋。
　　但很快，她便又听到，她这脑袋瓜，因晕眩而向后倒下直直撞在地上的剧烈声响……
　　甚至都顾不得疼痛的她，满心只剩欢愉与舒心——
　　原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原来，她真的……还没有死掉啊！
　　她挣扎着转动了一下自己同样都不怎么能受控制的眼球，继而错愕无比地看向了，那个正骑在她身上的女人。而紧接着，就是在这四目相对的一刻，她身上的付小谷便又是一记“手起刀落”——“啪”的一记响亮耳光，就这样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正是在这耳光落下的一瞬，苏陆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那本来就是要重新回到身体里的理智，也就拜对方如此所赐，再一次向她说了再见。
　　而眼见对方已经苏醒过来的付小谷，则是倏地一下站起了身，并接连向后退了两步，“你醒……醒了啊……你刚刚做噩梦你知道……不？”尴尬地笑了两声以后，她又急忙将双手举在了半空中。
　　那模样看上去，不单是无辜至极，更简直就是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于是，苏陆下意识便咬紧了牙关，又攥紧了双拳。
　　可她不过刚想说些什么，付小谷却又偏是瞅准了时机一般，径直将话抢了过去，“我这可是救了你一命啊。你这噩梦做的，都从床上滚了下来……”她一边甩着自己同样吃痛的手掌，一边有模有样地比划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在地上，就跟诈尸了一样，突然就这样坐起来！”
　　就望着她那奇奇怪怪的动作，苏陆倒是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而在那一刻，她后知后觉的脑袋中，才终于又生出了一丝犹如劫后重生一般的欣喜与感慨。这目之所及的地方，也正是她所熟悉与依赖着的一切——尽管被她搞得糟糕无比的人生，就和这房间与床一样一片狼藉。但好在，她的确还活着，还能慢慢蹉跎她的人生，也还没有失去记忆，只剩下一片不见尽头的空白与迷惘。
　　对此，她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眼角当中，却都几乎要流出眼泪。
　　是足足冷静了好几分钟，她这才挣扎着从地上坐起了身，并对那同样是叽喳了好一阵子的付小谷暗骂到：“你可别学了，丑死了……不过，谢了啊，要是没——”
　　然而，都还不等她将话完整说完，她的胸腔里竟又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阵，那在刚才梦里被长枪刺穿时的剧烈疼痛！
　　那种她本就毕生难忘的感觉，对她说来，她根本就不可能辨错——脂肪、肌肉、骨头和神经被一一穿透时的疼痛，真就是如出一辙！根本就是身体自己之于疼痛的反应，在那一刻，她几乎是在地上，缩作了小小一团。
　　见状，刚刚还在一旁担心被揍的付小谷，又急忙赶来查看。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戳苏陆，并结巴着询问到：“你你你……你又怎么了？”
　　但事实上，似乎就在冥冥之中，苏陆早便能意识到，她一定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放过的。
　　如果说刚刚的只是一场梦，那为什么里面的血腥味是这样真实？那被长枪刺穿身体的疼痛也是这样真实？她所见到的和听到的一切，都这样真实？就仿佛，那一切，都是真正发生过一样啊！
　　所以，那劫后余生的欣喜，压根儿就没在她心头停留过多时。
　　比起在那其中的胆小与怯懦，此时此刻，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她的心头竟冲出了一阵滔天的怒火。她下意识又攥紧了拳头，嘴上更是喊叫到：“我……我他妈怎么知道啊！？”
　　但很快，她的周遭，忽又彻底静了下来……
　　那一瞬，她本能地以为，付小谷突然停下焦急呼唤与询问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她的暴怒。不禁立即冷静下来的苏陆，下意识朝其望去——果不其然的是，此时此刻的付小谷，正瘫在地上。
　　而其脸上布满着的神情，正是发在内心的难以置信和极度的恐惧。
　　片刻之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嘴巴的她，支吾着开了口：“苏，苏陆……你——”说罢，她那另一只正颤巍巍悬在半空中的手，又指向了对方的胸膛，“你，你的胸口——”
　　这一次，苏陆显然也被对方的这番神情与举动唬住了。
　　逼迫自己再次镇定下来的她，急忙伸手摸索起自己的胸口——竟然，真就，摸到了正汩汩溢出的鲜血！？
　　那一刻，她的心下，终于还是不禁又猛然一颤。
　　因为，她那胸膛之上之于指尖的触感，除了鲜血之外……竟，与刚刚的那梦境，并无两样！
　　而紧接着，都还不及她作出任何的思考或是动作，这个贯穿了她整个胸口的洞，便就像是变戏法一般，结了痂——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无论她接下来再怎么摸，又或是找寻，这能够在指尖感觉到的，便只剩下一个圆形的伤疤，和残留在上面的血迹……
　　面对着这始料未及的一切，苏陆不禁瞪大了双眼。
　　半晌之后，她才在不经意间，喃喃出了声：“真他妈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