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1)


  黎枫,是那次拉完稀,晚上去朋友的朋友家聚会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已经忘记豆芽儿菜小姐,和吴氏恋爱,有过了初级性行为。得承认,第一次见到黎枫,她打动了我。打动的程度超过了吴氏,只是性质有些差别。心口热乎乎的,别的部位正常。黎枫是领着三岁的儿子来的,是聚会中最有光彩的一个,是聚会中唯一的女性。记得一个大作家说过——外国的,专写乡土文学的,娘们儿们,在摇篮边,或是牵着自己的崽儿的时候,最美,最能逗的老爷们想去勾搭她。这话不假。第一次见黎枫的时候,她穿一身浅色棉布休闲衣裤,职业女性的齐耳短发,一副宽大的眼镜,不施粉黛的脸庞白皙而有光泽,明亮的眼波闪动着笑意和温柔,一口江南味的普通话,透着知识和教养。儿子在膝下戏嘻,引得她娇嗔阵阵,透露出掩饰不住的爱意和满足。她轻盈熟练地帮着主人张罗饭菜,招呼客人,俨然家庭主妇。她的存在,使聚会充满了悠闲恬静的温馨气息。那简直是画,是诗,是安魂曲。她就像是圣母玛利娅。我想勾搭她,主动出击,和她很快熟稔了。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大学外语系毕业,嫁到BJ一个高干家庭,在一家外国驻华独资旅游公司任总经理助理。毫无疑问,第一次见面,我同样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所有的客人中,她和我说话最多。自然和我提到的,承包XX饭店的事儿有关,和我电大肄业,毅然下海经商,一夜之间成为总经理的传奇经历有关。她告诉我,她正考虑办自己的公司,对承包XX饭店的事儿尤其感兴趣。对承包的事儿,给我出了不少高招儿。后来见局长,那套正儿八经的说辞,其中就有她面授的机宜。比起豆芽儿菜小姐,我在黎枫面前从容自然,恰到好处。我又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遇强不弱,遇弱不强。她说,一直作旅游公司,餐饮、饭店、旅社这一套很在行。聚会结束时,她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承包XX饭店的事儿不做则已,要做合伙人非她莫属。
  和局长见面后,和黎枫有了第二次见面,第一次单独聚会。地点在她所在的外企公司。
  高级饭店里,找到了黎枫所在公司的办公室。推开包着羊皮的厚重大门,吓了一跳。豪华的房间里,电话铃声不断,电传机、复印机、空调机都一起刺刺拉拉地狂叫,十几个年轻男女陀螺似地旋转穿梭。男的都西服革履油头粉面,女的全是各色名牌时装浓妆艳抹。我寻思,难怪在工厂,一天到晚只看见豆芽菜小姐一个全乎人儿,原来俊男倩女的都跑这儿来了。搜寻了一圈儿,没看到黎枫。正值盛夏,房间封闭得很严,有种混合型异味熏得我几近昏厥,很像老外们身上发出的那种。有些气味我能分辨出来——我为发明专利,特别训练过自己的嗅觉,有法国香水、英国发胶、意大利唇膏、瑞士润肤乳的浓香,有狐臭、汗臭、烟臭、过期胶水臭、油墨臭、空调漏气的臭,还有些我分辨不出来的气味,统统搅在了一起。我怀疑走错了地方,这儿更像时装公司,或气味研究会一类的地方。房间的纵深处,端坐着一位女士,身着鲜艳的高档时装,头发烫成奇怪的样式,一侧爆炸似的凸出,一侧紧贴头皮,就像没炸好的虾片儿,浓妆艳抹的脸上,眼窝深得看不清眼珠儿。我想是化妆的作用,中国人凸眼、肉泡眼居多,不可能有这么深的眼窝儿。正诧异,该女士看定我,突然开口道,坐,稍等。那声音很熟。该女士又对身边一个年轻小姐说,杨妈,看茶。我吃惊地看着小姐,想,这小厮,瞧着不过二十出头,辈分恁大?茶来了,不再有人答理我。我偷眼把该女士端详,终于看清,不是别人,正是黎枫。服饰变了,发型变了,气质变了,大眼镜不见了。后来她告诉我,为了即将开办自己的公司,换了隐形眼镜,淡抹改了浓妆,难怪认不出来。
  过了半个时辰,公司下班了,俊男倩女们鱼贯而出。黎枫让我跟她走。我就跟她走,来到饭店下边西餐厅。服务员小跑着过来招呼,黎枫傲然伫立,待服务员拉开椅子,她才不紧不慢地落座。我很不适应地也落了座。看着金碧辉煌的西餐厅,心里不免忐忑。虽然,我这人挺有气质,但这样的阵势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规格的西餐,吃一顿多少钱,我心里没底,也拿不出来。黎枫没注意我,叫过服务员熟练地点菜。又问我,要什么,别客气。我说,不客气,不是要了吗?随便吧。她说,那怎么行,怎么也得吃点东西呵。就叫来服务员,问我这吃不吃,那要不要。我糊涂了,只是说,行,行啦,别太麻烦。她矜持地笑笑,不再问我,又向服务员点了几样。一会儿,菜上来了,我才明白,是AA制,一人一份,各吃各的。真别扭。吃着喝着,我们开始谈话。她告诉我,她已经打了辞职报告,手头的事儿交待完就走。一面筹办自己的公司,一面帮我运作承包饭店的事情。又问我事情的进展,告诉我,她有什么什么设想,说,请老总考虑,是否可行。听了叫我老总,总算找回了一些自信。我们又谈了一些具体事情。比如,马上找一些什么人,做哪些事儿,然后双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她喊来服务员,说,买单。我猜出是要结帐,立刻慌了,两只手胡乱在身上摸挲,当然,什么也摸不出来。黎枫没看我,接过服务员递过的单子,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了自己的名字,说,老板的,不吃白不吃。又说,还得回去打一个长途,就和我分手了。
  我是没钱,可马上就会有钱了。我长了翅膀似的,飞回了公司,马上打电话给大渡渚。大渡渚对我赞不绝口,但提到钱,他说,几百万他拿得出来,不算什么,可经商忌讳用自己的钱,最高境界是借鸡下蛋,空手套白狼,徒手扎蛤蟆。我懂了,大渡渚绝不是没钱,是要追求最高境界。这和我拉稀时候想的创意稍有出入。难度大了。我没怕。正因为难,方显英雄本色。
  事情如果这么发展下去,会是另外的样子。所以造成后来的结局,是因为一个月以后,我发现,大渡渚是把我当成了鸡,想逼我下蛋,然后把我赶走,敢不服他就杀鸡取卵。当然要拒绝,大渡渚因此只得撤出。就因为他把我当成了下蛋的鸡,还要杀鸡取卵,所以我没用菜刀砍他,还和他成了彼此崇拜的朋友。
  大渡渚委实出乎我的意料。后来,眼看承包的事儿就要成了,我找到饭店上属的局长,说,我们不承包了,不是因为钱,钱有的是,不在乎多点少点,怎么都是花。是上级不同意,我公司是有挂靠上级单位的。项目太小。局长听了差点没哭出来,又无话可说。我理解他的心情。冤大头没抓着,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搁谁心里都不好受。其实,这其中还有原因。已经谈好的几个投资者——真正能下蛋的鸡,突然改口了。理由是,中国申办奥运没有成。当然,申办奥运和投资饭店绝对有关系,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即使申办成功,我也不干了,因为我不愿意下蛋,根本没那功能。
  到了这一步,大渡渚坐不住了。提出要撤。我露出些许惋惜,但哼哈地就是没一句整话。没整话,就是默认。后来的几天,为了财务移交作帐,大渡渚每天和会计在屋子里嘀咕。我很紧张,怕他在帐上捣鬼,给我留下后患。最后,大渡渚让会计把帐本给了我,说是经我认可后,第二天办移交。晚上,我一个人在公司翻看帐本,我不懂财务,还是看得出来,大渡渚造了本花帐,除了收回他投入的两万块钱,还把公司帐面上仅有的一点钱都划到了他的名下。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冲进厨房抄起菜刀,一路使起来。手起刀落,墙上的筷子篓被我砍落,筷子天女散花般地撒了一地。第二刀,炒勺的木把被我齐根削掉,想象着锋利的刀刃砍到人身上的某个部位,我忍不住地一阵痉挛,像在高处往下看似的,裤裆里滴出了几滴尿水儿。在决定第一刀砍大渡渚哪儿的时候,我犹豫了。想,砍死了我得偿命;砍不死,他岂能甘休?说不定叫一帮日本浪人来和我搭话。就这么认头?又难咽这口恶气。晚上,我在床上翻烙饼似折腾了一夜,到了早上也没想好砍他不砍他,砍他哪儿。我两眼充满了血丝,在办公室里打坐,入定、调气。左右两边的抽屉里,一边是帐本,一边是菜刀。我想,事到临头,只能跟着感觉走了。
  大渡渚来了,两眼通红,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看来是马杆儿打狼——两头害怕。他先在过厅打电话,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让我听的。在约什么人。放下电话,他说,几个道上的朋友,一会儿大家认识一下,做生意嘛,黑白两道儿都得通。我立刻明白了。接着,他警惕地看着我,说,怎么样,帐有问题吗?我突然作出决断,拉开了放帐本的抽屉,说,没问题,就是有两张单子,差会计的签字。说着拿出了帐本,喊来了会计。女会计扭着腰枝过来,我把两张只有大渡渚签字的单子放到她面前。女会计看着单子呆在那儿不动。我用余光看见大渡渚绉着眉头向女会计使眼色。女会计显得有些胆怯,还是一声不吭。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我微微一笑,把帐本、帐单一股脑儿地拢到抽屉里,说,算啦就这样,移交吧。
  大渡渚站起来和我热烈握手,说,以后不谈生意,但还是朋友。他拿出一些钱,让我生活上用。说,你个人有什么困难,是另一回事儿。我拒绝了。大渡渚约的人没来,他就这么走了。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是不是炸油饼的二叔,因为熟了以后才发现,他的片儿汤话时不时地往外冒,纯正的不在我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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