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 幻觉（1/1）

　　你确定这么诡异的玩意儿在我们小时候有过很深的信仰吗。维克多很想这么说，但他还是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他知道，自己和阿拜多看到的东西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就像上次他挂在钩子上的弃婴，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大堆来自泰晤士河的垃圾。
　　维克多尴尬的笑了笑，他和阿拜多是在十二岁认识的，在那之前阿拜多在农村老家到底有什么经历他真的不清楚。于是在维克多有意的引导下，闲聊的话题再次从鱼神转移到了姑娘，酒和马车。
　　但是维克多的心思已然不在轻松愉快的聊天上了，在打发走阿拜多之后，维克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恐惧，双腿打颤又如临大敌的接近了那个神像，这次他没有再跑到甲板上，而是打开了窗户直接把那个又自己跑回来的雕塑扔了出去。
　　他是看着雕像在海面上砸出一个小水花沉浸到海里的。做完这些之后他举着灯把自己的这个房间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大圈，再确定真的没有第二个鱼神雕像之后，维克多不安的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了那本神父送给他的红皮圣经开始低声阅读上面的内容，直到昏黄的火光把他的影子拉的畸形，灯里的煤油耗尽。
　　维克多躺在床上，船只摇晃像摇篮似的让维克多那颗不安的心很快得到了平息，意识下降到了比海底更深的地方，整个人都沉沦进了无边的梦乡。
　　但这注定不是一个好梦，维克多梦到自己站在一个隐秘潮湿的巨大洞窟里，脚下是平静的好像镜子似的海面，无数发着莹莹光芒的巨型苔藓依附在岩石上，把周围的环境照亮的一清二楚。
　　它们绝大多数都散发着红色、黄色和蓝色的光线，也有少部分是白色、粉色和紫色的，外形看上去有些像即将发育成岛礁的珊瑚，错综复杂的壮硕的枝桠茂盛的如同西兰花，又像矿盐析出形成的巨型结晶。
　　庞大的岩石遮蔽了天空，无论维克多向那个方向看去都只有像晴空一样遥远的弧线，维克多不知道这些能画出如此优美弧线的坚固的岩石到底是什么材质的，它们看上去有些像花岗岩，但滑腻濡湿的又仿佛精雕细琢的大理石。
　　巨大的钟乳石柱长在穹顶最凹凸不平的地方，但诡异的和穹顶上那些未知材质的岩石不是一个材质，而是另一种维克多从未见过的矿物，它们是黑色的，整体呈现出一种歪歪扭扭的不规则圆锥形，每一个都连接着穹顶和海面，很少有断裂的柱子。
　　无数好像蟾蜍背部脓包似的凸出长在上面，好像活着似的晃动，好像那些密密麻麻的鼓包里真的储存着无数腥臭可憎的恶臭脓液。
　　那些美丽的好像西兰花似的发光植物有一部分也长在晃动的脓包之间的凹陷处，彼此交错形成了一种维克多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绚丽恶心的斑驳色彩。
　　维克多后退了半步，他认出来了，那个鱼神的雕像用的就是这种钟乳石柱相同的材质，不，那个雕像的原材料就是从这些柱子上取下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维克多本能的想要尖叫，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的声带再如何的震动都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反倒是一种哗哗的流水声占据了所有的听觉系统。
　　耳膜的震动让声音传递到维克多的大脑，让他确认了，声音来自于他脚下平静的海面。
　　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在他抬头仰望头上岩石穹顶那些美妙的弧线的时候，整个海面都变的黑漆漆的一片。
　　但紧接着无数像星星一样的闪光出现在了维克多的视野里，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发光，维克多认为那是鮟鱇鱼或者是魔鬼鱼。
　　他在港口上见过那些丑陋的深海生物，听水手们说，这些鱼会通过发光来吸引猎物，是上帝创造生物的时候因为烦躁制造出来的残次品，是被魔鬼钟爱的鱼。
　　但紧接着，维克多发现那些在黑暗水域中的光点开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无数长条形的身影在他的脚下游过。
　　光芒盖过了穹顶上五光十色的苔藓，维克多才看清楚，那些发光的并非他印象里的魔鬼鱼和鮟鱇鱼。
　　无数种鱼类密密麻麻的拥挤在这片海域里，除了一小部分，维克多甚至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它们的身躯都是透明的，透过和海水几乎融为一体的肌肉和皮肤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整幅鱼的骨架在活动，甚至连内脏和血管都看不到一丝一毫。
　　鱼骨在发光，鱼群在移动。突然，维克多看到一只黑色混沌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脚下，那是比黑暗更深邃的色彩，腐烂、折磨的安逸和诅咒都在其中，都赤裸裸的藏在不可名状的深邃。
　　那眼睛在看着他，那眼睛在不停的上浮，最后彻底暴露在了维克多面前。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怪物，至少有两千英尺那么高。
　　鱼头、猴身，以及露出海面的一只带着鸭蹼的爪子，本应该是另一只脚的地方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巨大创口，无数黑色分叉的触手从那个伤口中钻出，好像寄生虫似的不停的蠕动，还长满了白色的如同吸盘似的嘴和眼睛。
　　维克多看着，这个仿佛拼接而成的怪物伸出自己的爪子像自己抓了过来，穹顶断开了，仿佛天塌地陷。
　　维克多也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出尽了冷汗，又腥又咸的味道就好像自己刚从海里捞出来似的。
　　“维克多！维克多你醒了吗！该吃饭了！”
　　阿拜多的大嗓门把维克多吓了一跳，他赶紧走了过去打开门，还没有下去的冷汗有冒出了一层。
　　门外出现的是一个只有一半身体的阿拜多，他的下半身消失了，上半身整个悬浮在半空中，腐烂肮脏的衣服上全是烂泥，坑坑洼洼的肌肉上长满了臭掉的海带和海葵，大脑裸露，缩水腐烂的好像一块臭掉的咸奶酪。
　　“维克多，你睡觉睡懵了？该吃饭了。”
　　而对面的“死人”却浑然不觉的扣了扣自己已经不存在的鼻孔，对着维克多大声的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