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3)


  芈璐信中约他的那天中午刚过,日头还明光晃晃的,白邙从地里掰了溜尖的一大背篓包谷回来,抓住篓底,往街檐下的墙角一弯身,一背篓包谷唰地倒了出来,随即斜肩歪身,背篓就顺着臂肘出溜到地上。
  走进灶屋,抓起瓢瓜从缸里舀起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又提着一桶凉水在猪圈里冲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
  母亲正砍猪草,几只鸡在猪草堆里刨食,她嘘地一扬手,鸡噗地展翅跳开,转头问:“你这身穿着,要到哪哈儿做莫子去?”
  白邙叉开手指梳弄着头发,答道:“上次跟几个同学说好的,今天约到镇上打团伙(聚餐)。”
  母亲把刀剁在猪草板上,又问:“现在恁个忙,抽啥子疯要打团伙?”
  白邙也不看母亲,说道:“商量啷个搞点生意。”
  母亲又驱赶了一下围过来的鸡,问:“啥时候回来?”
  白邙扩了扩胸,说:“晚得很,莫等我哈,门闩也莫插,拿板凳顶着门就行。”
  母亲撩起围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这个不太安分的儿子,心里有些莫名的不踏实,说:“现在又不是过不下去,泥巴坨坨也是钱粮呢,只要手脚不懒,安下心思把庄稼捣整好,我多喂几条猪,多喂些鸡子下蛋,再种些家常小菜,逢场赶街去卖,一年到头多少还挣得到几个活钱。”
  白邙不耐烦地哼声道:“那点儿钱能够啥,送情赶礼都紧巴巴的,买化肥农药种子都差一大砣,遇到个凉寒脑热的还不是要低眉顺眼去借?嘿着嘿着的挑粮食去卖,也卖不成几个钱,一年到头每人还做不了一套新衣服。”
  母亲边把鸡刨开的猪草扫拢,边说:“你心也不要太大,有那个心还得要有那个命。”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你看那些盖了平板房的,哪家不是做这生意那生意的?”家里的黑狗从屋里窜出来,围着白邙跳,被他一掌扒开。
  母亲叹道:“钱钱钱,开口闭口都是钱!”
  白邙瞟了母亲一眼,说道:“这年头要没钱,见人都要矮一截,你看那些有钱的,嗓门吼得跟轰雷一样,脑壳抬得眼睛都朝上了天。”
  母亲动了动嘴,想想他说的也不是没理儿,可又担心地问:“你要做生意我不阻拦,可我们到底手长衣袖短,本钱呢,天上掉下来?”
  白邙烦道:“这些你们都莫管,我自有我的打算,不让你们劳神费心的。”说着转身急风急火地走了。
  母亲弯下腰又开始砍猪草,不知道白邙已走,还自顾自地说着:“眼前忙着要掰包谷铲草焐灰,屋里屋外的活路一大堆,我在屋里要饲候这一大群畜生,忙得车轱辘转,外头你老汉儿(父亲)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你倒有心思到处乱跑。”
  回头不见了白邙,忧郁地愣了一会儿神,一群鸡却在砍好的猪草堆里捣乱地撩刨啄食,便操起身旁的短扫把,恨恨地掷过去,鸡群便炸着翅,轰地四散惊逃,咯哒咯哒叫成一片。
  其实,白邙并没有什么约会,他要找镇供销社收购门市的许波。他俩是高中同学,在同一间宿舍住上下铺,又都在校篮球队训练比赛,白邙人高马大打中锋,许波身子灵活打控球后卫,球场上两人配合默契,球场下两人也彼此仗义,相互间一直情投意合。
  自从看了芈璐的信,他心里在盘算。
  吴新一家不就开了个面坊,挣了点钱,就腰粗气壮起来,原来他和他爹当剃头匠时,为了两块钱剃头费,挨家走户的,因怕狗咬,剃头挑子一端就挂着根木棍,快到人家里时,就攥在手里,冲着呲牙咧嘴跳腾扑咬的狗又打又吼--要不是挑着担子,跟叫花子有啥两样。那时,他们父子俩还为人谦和,脾气柔顺,但随着面坊的生意日渐红火,便钱多脾气长,黑脸耷眼跟欠了他们老帐一样,说话粗声大气跟吃了枪药似的。
  前年,吴新看上到他家面坊换面的芈璐,他父亲用十斤麦麸子央着下队的队长吴瘌子作媒定了亲。开始,他们家对她家里人倒也和气,隔一两月还送给她家十来斤麦麸喂猪,往后越来越觉得她家里占了便易,再加他哥时不时地又找他家借东要西的,就越发对她家面沉心烦。
  左亲右邻的眼窝子浅,势利得很,手头紧巴时有求于他们吴家,于是话里话外的都说芈璐高攀了,哪知道她万般的不情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呢?自传出白邙和芈璐那个后,就有些冷言冷语,指责她家不识好歹,更为吴新家愤愤不平。
  不就有俩钱嘛,天无一月雨,人无一世穷,眼见着面粉厂越开越多,他还能张狂到哪年哪世去!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不为别的,就为芈璐不遭那白眼罪,不当那受气包,就为她那一片心、那一番情、那一纸泪,我白邙也要活出个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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